1990年3月18日,台灣學生參與野百合學運。(資料照,Bubbha@Wikipedia/CC BY-SA 3.0)
可能因為這陣子,有個當年搞學運,大家都認識的同輩,爆發「不祥事」鬧挺大,又碰到家裡「生死大事」,這時候人就特別會回憶過去。可能也因為前陣子有人辦了「學生運動論壇」,最近經常想到以前搞學運社團的點點滴滴。
90年代末是學運很不景氣的時候,社團往往沒什麼人,往往就是兩三個為核心,其他人就有跟沒有差不多。那時候想在社團裡面搞點什麼,常常被消極抵制,要說「抵制」可能重了一點,反正大家做什麼就沒勁,不想搞,然後催促其他人一下,不想做也罷,還附贈一大堆理由。
那時候你想做什麼,講白了都像是為了做而做,動機?理由?沒有、講不清楚。做這些事,既沒有錢也沒有權,甚至連關注度都很低。可是,不做的話,社團要幹嘛?不出刊物、不搞讀書會、不辦點活動什麼的,那社團是幹嘛的?整個大學四年,社團裡面三不五時就有這種氣氛,很消極,經常什麼都不想做,想推動一下大家就懶。
不僅不想做事,甚至連社團存在的意義,都可以整個否定。為什麼一定要維持社團組織的存在?為什麼為了社團在學校有個合法地位,要去搞一堆很形式的東西(一堆要跟學校登記申請的事情,還有抗爭過的社團評鑑)?「被學校解散又怎麼樣?大不了我們就地下化啊?搞地下社團啊~~~」這種聲音,三不五時就會在社團冒出來。
過了那麼多年之後,這陣子我突然覺得,其實當時他們講的都沒錯耶!如果大家不想做事,那幹嘛自己那麼累啊?為什麼為了那些事,搞的大家吵架、不開心啊?
至於社團,如果它有存在的意義和價值,人怎麼會這麼少,全校一萬多學生,湊不到幾個想參加?如果撐不下去就散掉、倒社,那就是自然淘汰啊?就像不賺錢的店面會關門、沒人支持的政黨會散掉是一樣的,更何況沒錢又沒有資源的學運社團,何必那麼「ㄍㄧㄥ」呢?硬是要維持一塊社團的招牌,拖著大家跑,然後吵吵鬧鬧,這是何苦啊。
大家都不想幹,那就由他去,雖然當時台灣不像現在那麼多元,沒有網路也沒那麼多資源,但總是有事做吧?大不了好好唸書,有人大三就在準備研究所、高普考,那時候社工師也開始考了,我也能比照辦理啊。
想起來真好笑啊,有的人一廿幾年前就看出這些東西是沒意義的,我過了這麼久才懂,早知道當時就聽他們的,大家消極我也樂得輕鬆,何必搞那麼累。
這幾年有人愛用一句中國人的話「不作死就不會死」(那個「作」還一定要發成ㄗㄨㄛ),我當年就是「作死」了。
不過當年就算是瞎胡搞,白忙一場,總還是有點經驗累積的。譬如說離開學校之後,不管是在社運邊緣地帶混,還是在社福社工領域服務,都一直聽到「組織工作」、「基層組織工作多重要多重要~~~」可是,實際上看得到很多人是不把「組織」當一回事,可以不服從要求或紀律,可以在不同的「組織」遊走,或者,自己弄了一個組織,搞得離心離德、鳥獸散之後再搞另一個。但反而是這樣的人,一天到晚告訴你組織工作多重要,沒有組織實力什麼都是假的,搞什麼網路、理論都是虛的,然後又看著這樣的人搞垮一個又一個的組織,或者不斷從不同組織被踢走。
然後出社會那麼多年,又常常聽到一句話「不要把自己看那麼重。」可能當年在學校,就是自以為多了不起,覺得自己搞學運社團很尊爵不凡,對那些消極抵制的人很厭煩,這就是把自己看太重了,現在回想起來,那些不想做事的人,才是聰明的!他們早就知道這些是浪費青春,只有我還在一頭熱。
前陣子時代力量在亂的時候,我就和一些當年混過學運的朋友聊到,這好像我們當年社團啊,也總是有人就這樣子,理念不合、意見不合就走了,或者在社團內起糾紛。包括昨天發生的,有人在網路上批評政府援救香港抗爭運動者不積極,引發論戰,包括揭露的和批評揭露的,都讓我想到「不要把自己看那麼重」這句話。營救政治受難者,這麼龐大的工程,又涉及那麼多人,每個個體就是這個龐大工程一小部份而已,搶奪話語權幹嘛?不爽不要參與啊?幹嘛把自己弄那麼累?
雖然過了那麼多年,當年弄得不開心的,多半也長久不聯絡、沒往來了,但有時候還是會想:「你們也出社會了吧?你們可能也在某個事業或組織裡面有點領導地位,換你們碰到別人消極抵制、敷衍以對、得過且過的時候,又怎麼處理的?」特別是我知道有些人在社會運動或政治圈工作的時候,換成別人對你的事業、組織和運動存在意義,根本上懷疑的時候,你們又怎麼應對?還是根本就不討論,直接拿權力或年紀(「你這小屁孩懂什麼」)碾壓過去?我真的很想知道。
其實當年混了幾年也不是一無所獲啦,那時候的經驗讓我這麼多年寫了這麼多文章,也騙了不少點閱,所以當年搞那些,也不算浪費青春歲月啦,特別是想想之後做了更多更浪費時間、更消耗沒有意義的事,想到這裡,還算是有點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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