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04月14日 18:21
記者林冠瑜/採訪報導
什麼是兒少性剝削
舉凡與未滿18歲兒童或少年坐檯、陪酒、陪唱、陪搖、陪舞、陪遊等陪伺行為;進行有對價之性行為或猥褻行為皆為法定所規範的兒少性剝削。根據衛生福利部統計,台灣每年約有300至500名兒少,陷於被性剝削的處境。
本篇採訪社會局社工督導葉建良,勵馨基金會主責兒少性剝削的後追社工温易珊、張偉修與陳素琪,談他們所接觸的個案、工作與生活,雖然各自觀點不盡相同,但都希望能讓讀者觀看,在獵奇眼鏡後的視與見。
不在家的孩子
在請社工們談談自己印象深刻的個案前,心理大概已有準備,內容可能會有八點檔鄉土劇一樣「虐心」。聽完後,這些故事確實「不像八點檔」那麼高潮迭起,但也不像八點檔一樣,可能都有美好結局。
葉建良想了想,跟我談了一個有「精神狀況」的女孩。
「這孩子有精神與各方面的狀況,在安置機構會自殺、自殘,像人家講的精神疾病。她早期在國小階段,因為涉及毒品使用,可能有腦傷,常常有幻覺、幻聽,那個孩子我們整個團隊花了很多時間在處理她。」
「她爸爸也用毒。可是我覺得這孩子很特別的是,除了爸爸外,媽媽和外婆的支持系統很強,家庭功能是很強的,但可惜的是,她的父母在她大約小五、小六的轉換階段離婚,對她衝擊很大,對父母有怨懟,就開始走不好的路。」
「精神疾病」,簡單四個字化約人類精神狀態的複雜性與行為,然而,他們既不如一般人想「精神病」的瘋癲,也並非無法「日常」,尤其葉建良跟我陳述這名女孩時,只與我談到女孩領有「精神科醫師」開有「精神障礙手冊」的事實,但從語調上自以為的想:葉督導似乎對於外界視「精神疾病」的想像,不太以為然,或是,不論是否因為毒品傷到腦,就算是一般家庭的孩子,在承受雙親離異的衝擊時,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安然順遂。
少女的不穩定,讓社工一度將她安置到屏東,「但她跑去屏東還是可以給我做援交」葉建良一副拿她沒輒的表情,我就問她:「妳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怎麼還有辦法跟集團接觸到,當地的集團妳怎麼有認識?怎麼跟人家搭上線的?」
少女說,「我就翻報紙啊,那個廣告就打電話過去,我跟他說我要做,就接上線啦!」葉建良好氣又好笑的說,「很多人都不知道那些報紙小廣告是幹嘛的,我就說那些廣告應該還是有問題啦!」
「這孩子已經滿18了,但我們到現在還在輔導。她很反覆,曾經進到我們的系統以後,出去又繼續從事性交易。她最早查獲的時候是國二,那時直接就是性交易被查獲。這個案子一開始不是我負責,但我們同仁處理到後來,一直無法和孩子建立關係得很好,大概同仁已經處理了3、4年了,當時孩子的身心狀況確實在高度不穩定狀態,社工自己也有個崁過不去。我們同仁一直跟我討論這個個案,跟我講到哭,壓力非常大,所以我就跟她說,妳這個案子給我做。」
「同仁當時面對的狀況是,還要陪她去醫院就診,身心科之類的,走了很長的一段路,慢慢比較穩定。去年有被我們再安置,但因為她有精神問題,所以被安置在醫療機構。去年離開醫院到現在,我們也追蹤了快一年多了,我們已經把她進入結案評估的狀態啦,她有說她想要完成學業,所以就讓她回去國中念補校。」
葉督導手指敲打著桌面,臉很沉重的邊說了這段社工也高度壓力的案子,一面對同仁不捨,但又說到這位可能介於「瘋癲」或是「絕頂聰明」的孩子,「我接過來後,孩子一直跟我保持不錯的關係,可能因為我是男性,她可能會把我投射成像爸爸一樣的人,孩子相對跟我的互動不錯,相對穩定。」
當這些孩子被以「社會議題」呈現時,家庭的影子就似乎消失在討論之中,然而長期與個案家庭建立關係的後追社工陳素琪,就時常在扮演增強父母功能的角色。「這孩子才國中就表現得非常社會化,講話像個大人一樣,因為父母已經離婚,她很早就一個人獨自生活,安置後,就要陪著孩子去討論人生規劃,扮演父母的角色,在情感的部分給予支持。」
「我印象深刻的是在跟父母工作的時候,父母情緒一來,會有自殘的行為,孩子除了處理自己,還要處理父母,很多來自父母的行為,他們就去學習。」
素琪只要談到孩子,每句話裡的心疼就會滿溢:「孩子在外面生活,會經常遭遇挫折,所以我們就要經常檢查孩子的手,有沒有割痕或是什麼的。我覺得比較難的是,當他們情感需要關係依賴,很少遇到對他們真的好的人,有時候還會有暴力行為。」
「我都會跟孩子說,去找伴的時候要怎麼去挑選,怎麼忍耐不要那麼快進入關係或是同居。我陪了她兩年多,初期男友都會有暴力狀況,我們討論的過程中,她沒辦法立刻改變,但現在找的男朋友就蠻好的。每一個關係要抽離的時候都很恐怖,但我有看到她的轉變。」
後追社工督導易珊說,孩子成長過程出了狀況,像是這些曾經從事性交易的小孩,「其實他們的家庭或多或少都會有『議題』存在。」但有哪些可能的議題?「有一些可能是孩子小時候有不良的性經驗,但沒有被說出來解決過,或是有說出來,家裡沒有處理適切,或是從小就目睹暴力長大的孩子。」
「所以這些孩子的成長過程中,家庭對他來說是沒有拉力的。在青少年時期,外在的東西對他們來說都是非常重要,很容易在這段期間就被拉走了,我剛剛講到的家庭處遇,其實就是看到這個家庭主要的議題在哪裡,在孩子回來前,如果可以帶著家長去看見,也改善的話,其實孩子回來的適應會好很多。家人的陪伴比我們的存在還更重要。」
「有沒有家人不願意接受?」「有,有很多,他們的態度都是,今天要不是孩子出了這種事,我幹嘛要去配合你這種事。」
8年社工生涯的易珊說,「我們跟孩子建立關係相對容易,反而跟家長建立關係困難。因為有些家長有自己的社會地位,並不是所有孩子都是很弱勢的,對於有社會地位的家庭,對我們來說更困難。因為家長有一套自己的生存價值,甚至有遇過非常會找資源,會找政治力施壓,所以要跟家長建立關係大約都要半年以上,我們要讓他們知道,我們為了孩子要跟他們站在一起努力。」
試著想想這對一個局外人來說有多困難,要誰相信這些把我孩子移送的社工,是要跟我站在一起?根據後追社工與家長工作的頻率,依據規定最少每一季做一次服務,也就是每3個月至少一次。温易珊說,「如果家長積極,會主動來電,或是他們去安置機構看孩子,發現有些問題需要溝通的,電話就是不分次數。那也要看家長的積極度。有的家庭有很多的秘密,他們不見得會告訴你。我們會看到問題但卻找不到原因。但你就會知道怪怪的,跟孩子講的不一樣,就只能從每個月的訪視當中,去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如果家庭不夠友善?」我已想不到有比原生家庭拒於門外更絕望的問題了,「我們就會跟社會局這邊討論,讓孩子做自立生活計畫。如果1、2年的家庭處遇工作期間,發現家庭無法改變,或是這個孩子最後變成家庭主要經濟來源者。」而在易珊接觸的經驗之中,「大概四分之一的家庭會這樣。」易珊說。
對於社工而言,這些一個個被說出來的個案,在他們眼中都是完整的孩子,有著過去、現在與未來的孩子,然而回到一般人可視的大眾媒體底上,卻又是一個個被「社會議題」取代臉孔的孩子、「不正常」的孩子、「有問題」的孩子。而在我訪談的過程聽下來,有一些故事,他們或許都有很類似的特徵:不在家的孩子。
資料來源:ETtoday生活新聞 | ETtoday 新聞雲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