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318沒什麼參與,只是去湊湊熱鬧,也沒辦法評論什麼。只是覺得,如果很簡單的就把參與者分成「溫和/基進」、「鷹派/鴿派」、「衝的/不衝的」,然 後就把一邊的人說成不進步,要承擔所有的責任,這實在是很廉價的處理方式。有的人常常叫人家要「辯證」、「彈性」「細緻」的看待運動,但有時候又超級直 線、一刀切的在那邊「大是大非」,這可能是我不夠「進步」,才會想太多。
這幾天看了一些文章,覺得有的人/組織是有從抗爭學到東西,有成長跟累積,有的還在繼續抱殘守缺、食古不化。我總是相信很多運動的成敗不能看一時的訴求有 沒有達到,群眾、組織有沒有累積和成長,議題有沒有持續發酵那才是真的,就像反核四,如果從結果來看,它不是成功的,但因為反核四運動,很多人跟團體開始 關心環境,從這過程中出現了許多組織,持續從事環境運動,甚至擴散到社區、農村的運動;或者又像06年反貪腐紅衫軍倒扁,看起來好像有幾百萬人參與、也真 的讓阿扁最後被關了,可是什麼都沒有累積,沒看到組織存續、制度改革,貪污腐敗還是持續,這種運動有跟沒有也差不多。
我看到這幾天好像在討論,如果當初「全面佔領立法院」(當時只有佔領議場,像群賢樓、中興大樓還有會館是沒有被佔領的),就會怎麼樣、怎麼樣,或者330 如果幾十萬人做更激烈的動作,就會怎麼樣、怎麼樣,可是要怎麼「全面佔領」?全面佔領之後這個空間的管制和戰場維持要怎麼進行?有的人光是被糾察講個幾句 就受不了了,那更完全的空間管控怎麼做的下去?要怎麼「指揮幾十萬人」去做更激烈的動作?衝要怎麼衝?受傷要怎麼處理?衝不了要撤退怎麼辦?我好像沒看到 這種討論,我只是覺得,有的人組織的經驗實在很少,對抗爭的想像真的很天真,運動要交給這樣的人去領導,真的不如「沒有大台」。
其實幹嘛一直在那裡考據,很簡單嘛,看過George Orwell的《1984》就知道了,「誰控制過去就控制未來,誰控制現在就控制過去」("Who controls the past controls the future. Who controls the present controls the past."),講白了就是在爭奪詮釋權跟正當性。
我活過一段社運很不景氣的時代,團體少,群眾也少,不知道方向,但是講起80年代社運的風光,一堆人還是可以大講特講,然後把低迷的責任推給其他人,但是聽的人總是會覺得:「如果你那麼神勇的話,那怎麼組織會是這樣子,台灣會是這樣子,你又會是現在這樣子?」
與其在爭過去的詮釋權還不如比氣長。前陣子有個晚輩,好像學校出了個作業,要他們去問長輩二二八,所以就找上我爸跟伯伯。萬一去年三月的事有幸寫進未來的歷史課本裡,不知道學校會不會出上這樣的作業,大家可要活好啦!當然我們的下下一代可能會衰洨了,他們會聽著好多不同版本的「故事」,搞不好上課還會吵起來:「我阿公說,五十年前的3月23號,攻行政院的時候是.........」、「你亂講,我阿媽當時在什麼社科院,她說當時是......」、「胡說八道,我外婆當時跟什麼『西』的在一起,她說.........」
我始終相信,真正讓這個抗爭維持下去的,其實是一些沒有臉孔的人,也許他們一輩子就搞這麼一次運動,像當糾察卻被批評得好像跟警察沒什麼兩樣的、在現場做 垃圾分類卻被嫌是在搞「好孩子式的運動」的、那些管理物資最後也要傷腦筋處理掉好幾噸剩下來東西的、那些只是「路過」卻莫名其妙收到傳票卻被起 訴.....這些人不會被當成英雄,他們也不會去為自己的行動美化、神話、辯解什麼,這群人的聲音也往往不會被聽見,但如果是我的話,我寧願是這種人,如 果只是要虛名或者只是要被當成「比較進步」的人,不一定要抗爭或搞運動,念念書、寫寫文章罵罵人也就夠了。特別對某些人來說,社會運動最好是寫在書本裡、拍在電影裡、存在硬碟裡,或者至少不要發生在你生活的土地上,最好都發生在法國巴黎,那樣比較浪漫。
所以我說一直在爭論318的哪些決策比較解放、進步或比較基進,其實沒多少意義,這個格主寫的一些文章跟書,在我那個年代也是蠻都多「進步學生」在看的,結果現在卻整個都歪掉了。 還有某社會學季刊,一直到現在還是很多社運人士、學生的精神食糧,但去年佔領立法院結束之後出的第一期,卻登了一篇極偏頗保守反動的分析文章,要批判這個運動當然可以,可是一本號稱「進步」的期刊,卻選擇用這麼素質低劣的文章來「對話」,也是令人瞠目結舌。難道這就是那本期刊編輯群裡,那一大群社會學者要跟這些佔領群眾說的?
就說慈濟好了,其實在90年代,慈濟也曾經是某種「正面典型」啊?因為當80年代台灣民間社會力開始蓬勃發展,各種公益慈善團體大量出現的時候,卻因為法規的不健全、公民意識不足、資訊不流通,還有社會對非營利組織應該有的基本觀念也不普遍,所以就出現了大量拿了錢沒做事的假公益團體,更不用說一堆寺廟、宗教收了一堆香油錢跟善款,卻被人謀不臧、中飽私囊了,而慈濟看起來起碼是「拿了錢有做事」的,而且還是做很多事的,在當時那一堆良琇不齊的非營利組織裡,就顯得很尊爵不凡,自然就吸引去了大量的捐款和資源。
話說回來,現在還可以去爭論那幾個晚上誰做了什麼~~如何如何,可能還是一種幸福,因為再過個幾年,大家各自又做出各種人生的抉擇之後,事情的發展變化之劇烈說不定會讓許多人連話都講不出來了。過去曾被認為最進步、基進的,可能一扭頭就去體制內,走著最主流的路,並且站在昔日戰友的對立面了;而被視為保守、溫和的人,反而可能傻傻的留在原來的陣地裡。這個其實過去廿卅年來社會運動的發展,不是已經累積了夠多的例子了?所以要吵,也可以,盡量趁現在趕快吵一吵,特別是現在還吵得動的時候。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