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法委員陳歐珀先生因為疑似在馬英九總統的母喪現場「鬧場」,遭到媒體輿論大篇幅的譴責,鴻海集團董事長郭台銘先生,甚至要號召宜蘭縣選民罷免他,並且承諾說可以出經費。民進黨中央也要對他進行懲處。
到底陳歐珀立法委員做了什麼了不起的壞事,會惹來這麼大的質疑?因為現場看到的也沒幾個人,也只能引用媒體報導,據聯合報5月5日的報導是這樣記載的:「8時15分民進黨立委陳歐珀到場,看到現場未設靈堂,大表不滿,批評馬家不盡人情,既未準備禮簿供來賓簽名,也沒有家屬出面招呼或答禮,也沒有設香堂,致意後又沒淨水池讓來賓洗手,『當了總統也要懂禮俗啊』。在陳歐珀要求下,葬儀社人員趕緊拿出空白簽名簿讓陳歐珀簽名,總統府公共事務室主任陳永豐充當禮儀師,陪陳歐珀在火化場旁的休息廳,對秦厚修的照片鞠躬。簡單致意後,陳歐珀離去時仍面有慍色,神情頗為不滿。」
我自己當過喪家,也曾經有人在喪期中硬是想來致意,讓我有點不爽,我媽過世時,是有公祭,但就來了一堆不請自來的民代,拖長葬禮時程。不經別人同意,跑去別人家喪禮,又對喪家辦理方式批評,當然不是件好事,要說他不禮貌也可以,但是否值得郭台銘說出「禽獸不如」這種話?或者讓台灣媒體用這麼長的篇幅去指責?甚至搞到要罷免他?
中國漢朝的思想家王充,曾經在著作《論衡》中,批評孔子罵他的學生宰予「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於予予何誅。」,王充認為,只是因為學生白天睡覺,就罵他是朽木、糞土,那對於更嚴重的壞事,還能用什麼詞去形容?如果只因為在喪禮上不禮貌,就可以說人禽獸不如,那要是官員貪污、腐敗、濫權或嚴重損害人民權益,要用什麼言詞去批評呢?林益世、賴素如貪污時,好像也沒看到有啥媒體說他們禽獸不如吧?我把王充這段話放在下面,包括白話翻譯,不妨看看之後思考一下。
漢朝‧王充《論衡》~問孔篇第二八~
【原文】宰我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於予予何誅。」是惡宰予之晝寢。
問曰:晝寢之惡也,小惡也;朽木糞土,敗毀不可複成之物,大惡也。責小過以大惡,安能服人?使宰我性不善,如朽木糞土, 不宜得入孔子之門,序在四科之列。使性善,孔子惡之,惡之太甚,過也;人之不仁,疾之已甚,亂也。孔子疾宰予,可謂甚矣。使下愚之人涉耐罪,獄吏令以大辟之罪,必冤而怨邪?將服而自咎也?使宰我愚,則與涉耐罪之人同志;使宰我賢,知孔子責人,幾微自改矣。明文以識之,流言以過之,以其言示端而已自改。自改不在言之輕重,在宰予能更與否。
《春秋》之義,采毫毛之善,貶纖介之惡,褒毫毛以巨大,以巨大貶纖介。觀《春秋》之義,肯是之乎?不是,則宰我不受; 不受,則孔子之言棄矣。聖人之言與文相副,言出於口,文立於策,俱發於心,其實一也。孔子作《春秋》,不貶小以大。其非宰予也,以大惡細,文語相違,服人如何?
子曰:「始吾於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於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於予予改是。」蓋起宰予晝寢,更知人之術也。 問曰:人之晝寢,安足以毀行?毀行之人,晝夜不臥,安足以成善?以晝寢而觀人善惡,能得其實乎?
案宰予在孔子之門,序於四科,列在賜上。如性情怠, 不可雕琢,何以致此?使宰我以晝寢自致此,才複過人遠矣。如未成就,自謂已足,不能自知,知不明耳,非行惡也。曉敕而已,無為改術也。
如自知未足,倦極晝寢,是精神索也。精神索至於死亡,豈徒寢哉?
且論人之法,取其行則棄其言,取其言則棄其行。 今宰予雖無力行,有言語。用言,令行缺,有一概矣。今孔子起宰予晝寢,聽其言,觀其行,言行相應,則謂之賢。是孔子備取人 也。毋求備於一人之義,何所施?
【白話翻譯】宰我白天睡覺。孔子說:「腐朽的木頭是不能雕刻的,糞土樣的牆壁是無法粉刷的,對於宰予這樣的人,我還責備他幹什麼呢?」這是在厭惡宰予白天睡覺。
請問:白天睡覺的過錯,是小缺點;朽木和糞土,是腐敗毀壞得不能再恢復的東西,是大罪惡。用指責大罪惡的話來責備小過錯,怎麼能服人呢?假使宰予本性 不好,像朽木糞土一樣,就不該入到孔子的門下,排在四科之列;假使他本性是好的,而孔子厭惡他,也太厭惡得過分了。「對人的不仁行為,痛恨得過分,就會出 亂子。」孔子痛恨宰予,可以說過分了!即使是一個很蠢的人犯了輕罪,而司法官吏下令處死他,他一定會感到冤枉、怨恨,怎肯服罪而自責呢?即使宰予很愚蠢, 那跟犯輕罪的人想法相同。假使宰予賢明,知道孔子責備他,只要稍微暗示就會自己改正。或是用明白的話使他知道,或是傳話責備他,只要用話給點啟示他本人就 會自覺改正。自覺改正不在話輕話重,而在宰予能改不能改。
現在是用分量很重的話來表揚毫毛大的好事,用分量極重的話來指責纖介小的過錯,按照《春秋》的原則,能認為這是對的嗎?要是不對,那麼宰予就會不接 受;不接受,那麼孔子的話就白費。聖人說的跟寫的應該互相一致,話從口中說出,文章在簡策上寫著,都發自內心,實質是一樣的。孔子寫《春秋》,不用重話來 指責小過,但他指責宰予時,卻用指責罪大惡極的話來指責小過,寫的與說的互相矛盾,怎麼能服人呢?
孔子說:「起初我對於人,是聽了他的話,就相信他做的事;今天我對於人,是聽了他的話,還要觀察他做的事。從宰予身上,我改變了原先對人的態度。」這是孔子從宰予白天睡覺開始,改變了瞭解人的方法。請問:人白天睡覺,怎麼能夠就敗壞品行呢?品行敗壞的人,白天晚上都不睡覺,怎麼又能夠成為好人呢?憑白天睡覺來觀察人的好壞,能符合他的實際情況嗎?
據考查,宰予在孔子門徒中,在「四科」順序裡,列在子貢之上。如果性情懶惰,不能造就,怎麼能達到這地步呢?假使宰我由於白天睡覺能自然達到這地步, 那麼他的才能更是遠遠超過其他人!如果他沒有成就,就自認為已經滿足了,不能自知,只是沒有自知之明罷了,並不是品行惡劣。這樣,向他說明告誡就行了,用 不著為此改變瞭解人的方法。
如果是他自己知道不足,只因疲倦到極點才在白天睡覺,這是由於精神耗盡的緣故。精神耗盡會導致死亡,那豈只是白天睡覺的問題呢!
況且評定人的方法,要是他行為可取就不必管他的言語,要是他的言語可取就不必管他的行為。如今宰予雖然沒有努力去行動,但有言語方面的成就。憑他言語 的成就,即使行為有缺陷,也算有一方面長處。現在孔子從宰予白天睡覺這事開始,不僅要聽人說的,還要看人做的,要說的與做的互相一致,才認為是賢人,這是孔子求全責備選擇人。那麼周公「對人不要求全責備」的道理又運用到哪兒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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