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台灣新聞週刊第430期 2004/6/18
台灣的流行音樂天后張惠妹,因為四年前在陳水扁總統就職典禮上面演唱「中華民國國歌」,四年來不但一度被中國官方抵制封殺,今年的中國演唱行程,也在日前遭到中國民眾的抗議與抵制,因此臨時取消行程返回台灣,台灣的歌迷義憤填膺,除了力挺張惠妹之外,甚至還在網路上發動抵制中國來台藝人的行動,整個事情發展至此,已經成為台、中二國國族意識的角力,至於張惠妹到底是不是中國網友口中的「台獨支援藝人」,或者台灣演藝圈一股腦前進中國的風潮,都已經不是那麼重要。
阿妹被禁唱 鬧成兩岸粉絲大戰
對照張惠妹被中國民眾打壓的事件,今年五月十日中國人民日報駐台記者陳趙寧有一篇報導被演藝圈忽略。這篇報導的主題是,台灣藝人今年對於赴中國參加十月一日國慶活動的興趣很高,目前有興趣、也被中國官方列入考慮的名單包括樂團五月天、閃亮三姊妹、周杰倫、伍佰等傳統上被歸類為所謂「挺綠」的藝人。其中,五月天的團長怪獸認為,能夠參加十月一日的國慶活動,「感覺非常緊張,因為這畢竟是華人史上最驕傲的一段歷史紀念日」,主唱阿信也向記者表示,「大陸的演藝市場相當的大,只要團員好好努力,一定會得到大陸同胞的欣賞」,吉他手石頭還進一步補充,「過去他們對於大陸的了解不夠,但是在看了許多相關的報導,以及親自到大陸展開十四天的演唱會之後,才重新認識了自己的祖國」云云。這段新聞在五月十日的人民日報上重點刊登,台灣方面被點名的藝人沒有任何公開的反駁,對照五月天當時婉拒出席陳總統五二○就職典禮的表演,就如同一個現實中的尷尬諷刺。
五月天變調 眼中只有市場錢景
五月天過去在歌迷眼中,是一個所謂「挺扁」的搖滾樂團,主要是因為五月天當年曾經力排眾議,出席阿扁陣營所辦的表演活動,與演藝圈挺藍的風氣相違背,因此有這種評價。不諱言,也有許多的年輕歌迷因為喜歡五月天,進一步想要去了解泛綠陣營的種種。同樣的,閃亮三姊妹由於走所謂「本土」的俗艷路線,以另類的言行得到青少年的認同,演藝圈也自動以她們的言行包裝,劃定為所謂「本土、挺綠、挺扁」路線,但是歸結到最後,閃亮三姊妹積極的出席泛藍陣營造勢晚會,甚至思考有關前進中國的問題,也讓所謂的「挺綠」身分破功。但是,這些在台灣演藝圈口中「不干涉政治」的演藝團體,是否也不需要具備有健康的國家觀念?
老派軍話隊 動搖了演藝圈根底
台灣演藝圈生態的偏頗,由來已久,根據曾經與資深藝人長期共事過的老電影界人士透露,台灣在國民黨政府撤退來之後所重新洗牌過的演藝圈,是以五○年代的所謂「隨軍話劇隊」主要成員為骨幹架構起來,二二八事件之後,思想進步前衛的「新劇」表演團體,簡國賢等人已經被屠殺殆盡,存活下來的宋非我等人也潛逃至中國內陸,不再具有影響力,這批隨軍隊來台灣的話劇隊成員,開始成為演藝圈主流。當年,這批話劇隊的演藝工作人員,幾乎都住在今天台北總統府後方國軍英雄館附近的宿舍。
這批人名單一字排開,包括曹建、傅碧輝、魯直、儀銘、王生善、張疆、葉超、孟迪塵等老牌演員,初期都是在今天西門町的紅樓戲院公開演出國語話劇,後來省立藝專和政工幹校等重要的演藝學校成立,這批話劇隊的幕前幕後工作人員,包括李行(中影「健康寫實」電影健將)、姚鳳磐(七○年代台灣著名鬼片導演)、張曾澤(軍教片導演,曾經執導【筧橋英烈傳】)等人,紛紛入主這些學校擔任戲劇老師。之後,無線電視台紛紛成立,這批以軍中話劇隊為主的演藝工作人員,開始進入電視公司擔任「基本演員」,在歐美先進國家的電視台,很少有這種類似班底制度的「基本演員」制,主要是沿襲三○年代好萊塢黃金時期的片廠制度而來。
想當然耳,在這些從軍中系統一脈相傳的電視電影廣播骨幹部隊來看,政治意識形態的傾向當然清楚可見,但是老電影人分析,政治意識形態的偏頗還不是最嚴重的問題,最重要的是演員的素質,因為這一批老骨幹演員年輕時學習的是舞台劇的表演,這種表演方式是不適合在電視電影上面演出的,甚至一些幕後工作人員、編劇導演等,也都沿襲當初的舞台劇風格,導致台灣影劇圈到今天為止,還沒有真正懂得電視電影戲劇原理的專才。
怪誕中國熱 媽媽系列一紅一黑
這種問題也曾經在日本、香港與三○年代的好萊塢發生過,但是由於台灣的政治環境保守封閉,沒有人出面去改正這樣的偏差方式,也由於這種老派的影視戲劇內涵,導致台灣影視圈到今天還是沒有發展出自己的一條路,抄襲跟風盛行,影視產業也跌到谷底。曾經有電影學者笑稱,侯孝賢、楊德昌等所謂台灣新電影導演,當初會偏重那種鏡頭靜止不動的寫實風格,是因為根本不知道攝影機要怎麼擺?誤打誤撞開闢了台灣電影在國際上一時之間的風光,但是到了最後,侯孝賢的老把戲變不了,風光也留在當年。
近年興起的中國熱,也是台灣演藝圈特有的怪現象。中國官方對於外來人士在本地拍攝影劇片,有相當苛刻的條件,劇本必須經過層層關卡審查,拍好的底片才可以放行,之前有台灣的連續劇製作人因為劇本審查的問題,導致拍攝完成的工作帶遭到扣押,造成原本排定的播放日期開天窗的事情,影劇圈多半為了前進中國,對於這一類的事情隱而不宣。另一方面,中國市場盜版已經成為一種凌駕在公權力之上的產業,導演朱延平幾年前耗費巨資拍攝的偶像電影【蘋果咬一口】,由於沒有賣點不敢在台灣上映,直接在中國境內發行品質類似盜版的低價VCD求現,也是一個耐人尋味的現象。
有趣的是,台灣影劇圈的前進中國熱,是被一九八八年台灣電影【媽媽再愛我一次】的奇蹟所帶動。這部電影是台灣獨立製片商富祥公司拍製的低成本倫理片,劇本抄襲自台語電影【瘋女十八年】,由陳朱煌導演,楊貴媚、李小飛、謝小魚等人主演,主題曲為台灣兒童朗朗上口的「世上只有媽媽好」。這部電影當年在台灣上映,只有幾天就草草下片,因為電影的節奏與情節與時代脫節,沒有人願意看。
但是,一九九○年,陳朱煌帶著這部片冒險在中國搶灘,卻意外造成轟動,觀影人數以億計。隔年陳朱煌集合原班人馬,再度拍攝續集【世上只有媽媽好】,慘遭滑鐵盧,從此在中國影劇圈無法翻身。當年陳朱煌在中國風光的境遇,影響了相當多的台灣演藝圈人士,認為中國市場可期的心理,也是從這裡開始發跡。但是,陳朱煌後來失敗的原因,在台灣卻少有人提及。
報喜不報憂 誇大宣傳台客當寶
台灣的新聞媒體,特別是影視新聞報導,傳統上採取報喜不報憂的方式,缺乏具有深度的評論性文章。對於演藝界前進中國的現象,少有記者敢公開批評,大多數採取「獵奇」的角度,誇大藝人在中國境內拍戲的奇遇。尤其近幾年有線電視的娛樂新聞大行其道,美其名是「新聞」,內容不是配合影劇唱片公司的置入性行銷,就是對中國熱的誇張報導,幾乎所有主持娛樂新聞的藝人,多在節目中模仿香港演藝圈的說法,稱呼中國為「內地」,似乎是一種相當流行的「順口溜」,其實「內地」一辭指的是殖民地對於宗主國的一種稱呼,台灣藝人競相稱中國為「內地」,引發青少年一窩蜂的流行,與近年來奇怪的「台客」(也是當年眷村文化中一種看不起「本省人」的俗稱)文化並列為影劇界的二大奇觀。
向魔戒借膽 打造台灣電影天堂
張惠妹事件的案例,再度破解台灣演藝圈奇怪的中國心態,對照紐西蘭近五年來經由影視工業的發達,開創出電影【魔戒】三部曲的世界奇蹟,紐西蘭以一隅海島小國的環境,藉著幾位類似彼得傑克森(Peter Jackson)之類的天才電影作者,將紐西蘭塑造成為繼好萊塢之後的下一個電影天堂,國家整體產業也經過電影工業帶動而創下新紀錄,已經成為二十一世紀的驚嘆號。對照紐西蘭的奇蹟,不思檢討己之短,只想利用中國市場的虛幻延續既得利益的台灣影劇圈,實在應該汗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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